作家保真將他《孤獨的旅人》一書重新交付出版時,因為這本書中有一個章節談到「諾貝爾文學獎」,我們曾在電話中聊到這段如煙往事,心裡百味雜陳。
每年十月,中國時報副刊總會推出兩檔「人間大戲」,一檔是「時報文學獎」,另一檔就是全球矚目的「諾貝爾文學獎」專輯。
兩檔大戲相隔不過十多天。「時報文學獎」配合時報的社慶,都在10月2日當天揭曉,並開始登載得獎作品;「諾貝爾文學獎」專輯則依慣例都是10月第二個禮拜四傍晚宣布得獎人,報社從外電獲知得獎者之後,就開始製作專輯,內容包括得獎人生平介紹,並翻譯他的作品一饗讀者。(作者按:得獎人宣布的時間有時會延後一兩周,不過都是台北時間星期四傍晚)。
世界上所有的文學獎項,就重要性來說,大概諾貝爾文學獎可以算是排名第一。該獎自從一九○一年頒發以來,獲獎者無不獲得各方推崇,不過這樣一個重要的文學獎項,早些年在台灣倒是沒有獲得多大注意,直到一九八○年國慶日前一晚,事情有了改變。
翻遍地球的破天荒創舉
這一晚,大多數人或許都早早休息了,但是當年的主編高信疆先生卻留我們在辦公室加班,因為這一天正是台北時間十月的第二個禮拜四,諾貝爾文學獎循例都在這天公布,如果沒有意外,這個晚上就會有一位新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誕生,高先生決定第二天要給讀者一個熱騰騰的新聞。
當晚八點過後,果然外電傳來消息:當屆諾貝爾文學獎桂冠由波蘭詩人米洛茲(他生在立陶宛)獲得。大夥透過各種管道,希望能夠訪問到米洛茲,當時高信疆先生的信念是「翻遍地球也要找到得獎者,即使是請他講一句話也好」。
孰料兩個小時之後,透過在聖地牙哥執教的鄭樹森教授竟然找到米洛茲本人;當初誰也不敢預期事情會如此順利,老天真是太眷顧我們了,在加州時間凌晨五點五十五分,睡夢中的米洛茲接起了這通電話,驚訝的說這是「全球第一個聯絡並將消息告知他的媒體」,他興奮的接受了鄭樹森教授的簡短訪問。
當時報紙的印刷機器已經將第一梯次啟動,卻因為少了一個版而無法開印,工廠不斷催促,高信疆策劃這整個行動,算是國內藝文界的創舉,但是距離功德圓滿只差臨門一腳,現在面對時間的緊逼,只好破天荒的要求美術設計林崇漢將這篇訪問連同米氏的一篇詩作用手寫的方式放在版面上,以「早安,米洛茲」為題,印發出去,這在當時是破天荒的作法;報紙見報這一天正好是民國六十九年雙十國慶。
紙上SNG直擊瑞典實況
幾小時後,本報當時駐美西特派記者金恆煒兄也專程趕到米氏執教的柏克萊大學當面作了一次更深入的專訪,內容豐富精彩;連續兩擊,對國內報紙副刊造成非常大的震撼,也揭開諾貝爾文學獎大戰的序曲。此後幾年,國內各大報副刊都追著諾貝爾文學獎跑,一直到今天還是沒有停歇。有一位文壇先進開玩笑的說「副刊本來是報屁股,人間副刊把屁股編得不像屁股了」,這話聽起來是貶,但也像「褒」,不過味道酸一點就是了。
武俠小說最怕「招式變老」。一九八四年,因為擔心招式變老,人間副刊決定不再等外電通知諾貝爾獎桂冠歸誰,而是派一個人到得獎人揭曉的記者會現場去。
「十月十一日的斯德哥爾摩是個大陰天,烏雲密布,但在市中心的一所古老建築中,電視攝影機的燈光卻照亮整個室內空間,因為一九八四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即將在這裡宣布。當年,瑞典學院的『祕書』是院士尤倫森教授,每年依例由他開門出來宣布得主,而且時間必是下午一點整。這些都是有趣的慣例。」
這是保真在他書裡的一段敘述(原文也登在中國時報過),點出國內第一次出現紙上的SNG,把諾貝爾文學獎戰場拉到瑞典學院,發送消息的人就是當時的青年作家姜保真。
前線大將保真越洋連線
說到「諾貝爾文學獎」各報的巷戰、白刃戰、貼身肉搏戰、搶人大戰,真的不能不提到保真。
一九八四年秋天,剛到瑞典讀書的保真突然接到台北的電話,希望他到斯德哥爾摩一行,任務是現場採訪「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人宣布記者會」,他唸書的大學在烏普索拉,距首都斯德哥爾摩約一小時車程,保真接受了這個任務之後,搭車上路,也開始了他跟「諾貝爾文學獎」的一段情緣……。
一九八四年十月十二日,人間副刊出現了一篇來自千里之外的現場報導,這篇報導是保真參加完記者會之後,跑到附近一家咖啡館快筆疾書寫成,他事先已經跟這家咖啡館的老闆娘說好,用她的電話打回台灣,我在電話裡一字一句記下來,費了將近一小時時間;純樸的小鎮,來了一個自稱作家的年輕人,打了一個小時越洋電話,我真好奇老闆娘會怎麼想?事後保真寄來相關的單據,報社因為給付的是採訪獎金,不要求檢具報銷,這些單據就一直放在我的抽屜裡,不知不覺跟了我二十八年。
外界對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的印象,大多認為它是「鄉土文學」的始作俑者,當年各界撻伐頗多,但是如果客觀來看,七、八○年代「人間副刊」除了肯定本土的鄉土文學之外,以台大外文系為主軸的「現代文學」派更是副刊要角,如果加上「諾貝爾文學獎」這樣的國際觀,可以說「人間副刊」是兼具了本土、現代,與國際關懷的土壤,對當時文學園地的灌溉稱得上是營養均衡,關照層面也相當寬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