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雲波】
近現代中國書畫
書畫部分將於10月8日展開,挾2011年梅雲堂收藏張大千書畫專場之餘威,今秋蘇富比將再度推出多件大千書畫精品,加上近年聲勢持續不墜的傅抱石、林風眠等名家巨製,精彩可期。
◆張大千〈擬唐人秋郊攬轡圖〉
大千畫作中尤以編號1399的設色紙本〈擬唐人秋郊攬轡圖〉最為吸睛,大千先生畫人馬圖,常謂擬唐人筆,蓋以此題材出自曹霸、韓幹最勝。他有謂「畫馬當以唐人為最,蓋於物情、物理、物態三者有得,是以為妙,宋人惟李伯時一人而已,元明以來,殆無作者,無論有清……」其意與本幅所題相若。惟唐去今渺遠,畫蹟傳世幾稀,多出於後人摹本或為偽託。故所謂唐人筆意,往往依據後人之臨本。大千雖嘗謂趙孟頫畫馬「名盛一時,觀其題語,往往自負,以予鄙見,尚是紙上討生活耳。」語中略嫌子昂對馬的實際體會理解未深,惟趙吳興筆下畫馬卻是他取徑追效唐賢的媒介,本幅即屬顯例。雖此畫流露松雪翁影響痕跡,但更明顯的是經過濾提鍊而演化為自我風格的效果,而他對走獸翎毛題材的處理,非生吞活剝的機械化地臨摹,實乃遠陟流沙、遍踏名山大川所積累的實際體驗,早已超脫趙氏技法的局限,充分體現了畫家對唐人畫馬的理解並重新演繹,此亦為大千仿古臨古卻高於同時代畫家者也。
本幅寫於大千客居印度大吉嶺時期。去國離家,棲寄異鄉,時、地以至人事轉易,身旁熱鬧景象不如往,終日寄情者只在筆硯矣。無論畫家夫子自道或外界評論,皆以「大吉嶺時期」為其傳統工筆畫風發揮淋漓極致的高峰期。畫作仍保存裝裱原樣,似1950年代在香港裝池。從添上款之書體視之,畫家應在1950年代中期以前贈友。畫作曾著錄於高嶺梅編《張大千畫集》,1967年出版時圖中鞍繩似未完全添色,顯然有異於處理相若題材之慣常手法,復兼未添題上款,故可能沿用之圖版攝於畫作剛攜返香港時,部分極細微處尚待收拾潤飾,日後檢贈友人方補上款,待十餘年後付梓遂稍有出入。且當時為黑白照片,部分細節在日後印刷或重印時,稍有模糊、或色度略有差別,甚或剪裁時,邊沿分毫之距有所割切,如此情況亦常見於畫家1950年代作品上,熟識大千作品者當不引以為怪。
◆張大千〈秋江釣艇〉
1953年大千自阿京遠歸,在台灣、東瀛盤桓數月方返。本幅題曰「癸巳夏」,應在旅途居停時所寫。畫上錄「秋水春雲」七絕,他有謂出自元人黃庚句,而石濤屢屢寫之,他亦效之,自壯歲傳統工筆以至晚年潑彩寫意,構圖按意衍發,以孤舟釣翁為主題,僅背景及細部處理各有不同。本幅署簽題曰「秋江釣艇」,取意上述七絕,但畫面則參照仇英名作〈柳塘漁艇〉。十洲原畫乃水墨,現藏台北故宮,著錄於《石渠寶笈》,既謂「柳塘」,時序乃指春景。畫面右方見淺渚,柳枝輕垂橫出,鴛鴦成雙在柳下嬉水,近景見柳樹頂端枝條飄拂,餘部逸出畫外,孤篷釣翁布置於下方,蕩漾於細筆鈎出波浪的水面。大千循此布局,改以淺絳成之,移撤岸渚,改置遠坡綿延橫亙;柳條隱去,葦草茂密成叢布列於前景,經此改變,景移時易,春去秋來,點出了畫題所在。惟畫中主角即臨流濯足、橫竿待釣的高士,其神態、造型,以至衣飾,甚或篷船,與仇畫無甚差別,僅將篷船兩側密閉,艙內酒罈改作懸壺張掛,並添置卷帙積叠的布囊,另易浴水鴛鴦為序列成行的翱翔飛禽。畫面中央大片留白帶出水面波平如鏡,仇畫中的微波盪漾也隱去。一刪一補,踵事增華間,在在都顯出他對畫境與詩意貼切之慮,這樣「萬里空」、「酒壺書卷」、「閒鷗鷺」等句也確實有落腳處。大千寫時正值傳統工筆最盛之時,下筆處處無不俐落灑脫,線條細勁而不生硬,孤篷釣翁勾描精確縝密處,可與十洲白描比擬,而葦草枝幹勁削挺拔,聚散錯落,排列密中見序而筆筆帶靭勁。全畫設色雅淡,敷以淺絳,具江南秀麗景色之韻致,而篷船中包裹卷帙之布袱醒以朱色,復以石綠點染葦叢間,點畫之微,頓令全畫生色不少。畫家構思之妙,往往現於方寸毫釐間。
1956年5月,大千首度歐遊,先抵羅馬,復赴法京,參加個展開幕。本幅添題於1955年底謂「將之羅馬」,即指其事。他為報在港好友汪德鍾之請,遂將畫畢後自存愜意之作,撿贈誌念。故本幅最初見諸著錄,未具添題,由此可推知最早刊行時似在1956年前。而裱工尚保存當年原貌,樣式大方典雅,選料顏色配搭講究,應為大千在日本委付良工裝潢,並自署簽條,寶愛之甚,可見一斑!
上款汪德鍾(1912~2004)早年在滬隨陳光甫從事銀行業,並活躍於海上影業界。1949年移居香港後創辦香港沙龍電影有限公司,成為海外電影公司在香港首家製作代理人,與好萊塢各大電影公司如華納、哥倫比亞、派拉蒙、20世紀福斯、米高梅等合作製片,是蜚聲國際的華人製片商。公餘之暇,雅愛鑑藏,經好友高嶺梅介紹,與張大千結緣,並收藏其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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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風眠〈雞冠花〉,設色紙本,67.5×65.8厘米,預估價120萬~180萬港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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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私人收藏林風眠〈雞冠花〉
本圖為藏者1960年代得於上海,保持當年原裱。林風眠畫作多不記年,若循入藏時間推測,應屬1960年代初期或1950年代後期所作,復按畫風視之,亦無訛誤。〈雞冠花〉於畫背以鋼筆簽英文Lin Fon Ming,即「林風眠」三字。若與林氏1962年8月贈法籍友人的〈簡屋毗樹〉畫背英文題款對照,樣式相同。如此情況多出於畫家為外籍人士而製,只是〈簡屋毗樹〉乃贈別友人離滬,故略敘因由,〈雞冠花〉可能純屬購畫交易,畫背簽名即可。從參照上述客觀資料,〈雞冠花〉之創作日期及收藏來源當有所依據。此圖復經畫家義女馮葉親自驗視此輯作品,證實英文簽名出自林氏,乃應當年外籍訂畫者要求而作。至於裝裱亦為畫家親手處理,當時物質條件並不寬裕,故用料不甚講究,以簡約節省為主。
◆傅抱石〈春詞詩意圖〉
傅抱石好以唐人詩意入畫,如李杜、摩詰之作多見其筆下。本幅取自劉禹錫〈春詞〉七絕,畫中僅署款,未錄詩句或標示詩題,這是他慣用手法。蓋畫境依詩意而生,透過人物神情體態、背景陪襯、氣氛營造,輔以周遭微末細巧之物事以點題,令圖像意象共融為一,觀者細味,從中豁然領會源出之處。再者,他偶於簽條上署詩題,或明或晦,兩種手法並存,足教觀者萌生更濃厚之欣賞趣味。
劉夢得此詩以宮人新妝初成,深院倚柱佇立,惟枯候多時,期盼者終未現身,只見蜻蜓款款徘徊,欲棲息在其頭上玉簪,益顯孤寂淒然之哀怨。此種以美人自況,寄寓空懷報國之志,惜無賞音者,心情委自抑鬱困悶,正可對照畫家創作時正值抗戰之環境。〈春詞〉可見宮女身修長窕窈,背靠棟柱,交臂而立,畫家省去原詩中庭數花之描述,焦點鎖定於清院的朱棟翠簷,顯其置身禁苑宮中之幽深邈遠,反襯了孤身獨處之寂寞難耐。獨守閨幃者新妝初成,修眉點唇,敷粉塗朱,雲髻高堆,上插碧簪,細翠串垂,但美服豔裝,卻乏人眷顧。故臉無神采,凝眸注視,卻雙目失神,蓋因所盼者渺無蹤跡。惟有蜻蜓相伴,欲息於髮簪上,生動地點出玉人實已呆立多時矣。傅氏布局構圖皆緊扣題旨,簡潔地點出詩中關鍵所在,而微末渺小如蜻蜓者,經營細緻,點晴神妙之效頓生。本幅具畫家自署簽條,書體略呈縱放,有異於早期署簽近工楷帶隸意者,而字體稍大於往常簽書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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